【六朝云龙吟】(24)
第二十四集
第一章
「天子问,有什么生意能在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钱?」
左悺尖细的声音还在殿中回荡,几名中常侍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间殿内安
静得针落可闻。
半晌唐衡才道:「蔡常侍去找天子借钱了?」
「你们怎么知道?」左悺道:「不过不是借钱。蔡常侍私下求见天子,说他
夜观天象,山阳一带当出金砂,其值以亿计,求天子从内库拨一千万钱,由他去
山阳采金,如果三个月内不见效,愿付首级。」
众人都围上前去,「他要去当阳采金砂?」
「其值数亿?还拿性命担保?」
「天子根本就不信他那一套,」左悺道:「什么山阳有金砂?山阳挖了多少
年铁了,连根金毛都没见着。多半是他找到什么来钱的路子,想背着太后大赚一
笔。所以天子让咱们打听打听,姓蔡的究竟有什么来钱的路子?那位程大夫,你
不是做生意的吗?说来听听。」
众人齐刷刷扭过脸,殷切地看着程宗扬,好像他一张嘴就能蹦出来金子来。
程宗扬心里直犯嘀咕,这老蔡越玩越大了,连天子都敢坑。难怪老头说汉国
的太监都是疯子。
程宗扬躬身施礼,然后道:「此事下官要问问蔡常侍才是。」
左悺不满地板起面孔,「让你来就是因为你懂生意,若是要问蔡常侍,我们
难道问不得?哪里还要找你?」
「左常侍有所不知。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息,别说我们汉国,就是天下
也没有这等生意。若是赚钱如此容易,世间还不都成了商人?」
唐衡道:「你是说蔡常侍所谓做生意是假的了?」
「下官不敢如此说。三个月内赚得两三倍的利息,正经生意虽然没有,但有
一种生意也许是能做到的。」
「什么生意?」
「投机。」
五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宗扬。
程宗扬从容道:「当年七国之乱,都中公侯无不奉命从军,因事起仓促,只
得向放贷之家借款。放贷之家以七国势大,成败未决,无人肯借。唯有无盐氏拿
出巨资,向列侯放贷,利息以十倍计。此战若七国兵临洛都城下,则无盐氏血本
无归。若战事拖延,十倍之利也所获无几。结果朝廷只用三月便平定七国,无盐
氏坐收十倍之利。」
唐衡道:「这是赌博。」
程宗扬道:「唐常侍说的是,所谓投机,正是赌博。只是赌局有大有小,蔡
常侍若是以此投机,此局当是极大,因此下官要见过蔡常侍才好判断。」
五人沉默良久,最后徐璜道:「我来安排,让你和蔡常侍见一面。但能不能
问出什么,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徐常侍放心。只要见到蔡常侍,下官定能看出他的底细!」
程宗扬信心十足的模样让众人都暗暗点头。唐衡、具瑗等人纷纷想方设法,
怎么把闲杂人等都移开,让程宗扬和蔡常侍好好见上一面,弄清他做的是什么投
机生意。
五位宫中最有权力的中常侍一起办事,可谓是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时辰,平
常用于接待诸侯、宗室的显亲殿就被清理一空。接着徐璜亲自出面,把蔡敬仲请
到殿内。
程宗扬已经等候多时,一见面徐璜就笑道:「这位程大夫是新任的常侍郎,
前几日见过面的。听说蔡常侍精于器物,一直想向蔡常侍请教……」这是五人商
量好的理由,为了让程宗扬和蔡敬仲见面。徐璜准备了一肚子的言辞,打算昧着
良心把蔡敬仲的马屁拍舒服了,让他跟程宗扬谈几句。结果话还没说完,蔡敬仲
便道:「唔。那我跟他谈吧。」
徐璜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这蔡敬仲今天怎么改性子了?这么好说话?但
他肯赏脸跟程宗扬交谈,徐璜求之不得,陪着笑脸道:「那你们好好谈,我还有
点事。那个……小程埃蔡常侍懂得多,你可要好好向他请教。用心些。」
徐璜怕耽误他们两个谈话,一路小跑的离开,还顺手把殿门关上了,好让他
们安安静静认认真真的仔细交谈。
徐璜一走,蔡敬仲就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这是式样图。」
蔡敬仲把图纸递到程宗扬手中,拍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试验室的
事可得抓紧埃」「我知道,我知道。」程宗扬赶紧接过图纸,塞进腰包。
蔡敬仲一眼看见,「这是拉链?我来看看……」程宗扬拦住他,「咱们先说
正事——你这就开始借钱了?」
「是埃咱们说好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早埃」
「不早点怎么行?」蔡敬仲道:「谁也不是几十万钱放身上对吧?这年头大
伙都不容易,有些手头紧的还要卖房子卖地,你总不能想着今天开口,明天别人
就把钱给你送来吧?总得给他们腾出来凑钱的时间对不对?」
这年头大伙都不容易——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
「大哥,」程宗扬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这捞的也太狠了,别说鱼苗,连鱼
鳞都不留。我说,你怎么还向天子借钱呢?」
「天子的钱也是钱埃你说的那个试验室,我这两天又考虑了一下。一年一万
金铢有点紧。一万金铢是两千万钱,我打算借一亿,算下来有五万金铢,头几年
勉强能对付下来……」「打住!一亿?你打算在汉国宫廷里捞一亿?」程宗扬压
低声音叫道:「你想过没有,你从天子手里,从徐常侍、唐常侍、单常侍、具常
侍、左常侍……这帮中常侍手里借一亿钱,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会放过你吗?
你跑到天边都没用!下辈子碰见都得咬你几口。江州刚打过一仗,我可不想因为
这一亿钱,跟汉国北军的中垒、屯骑、射声再打一常你把天子惹毛了,说不定连
羽林、期门都给你派来。我们江州地方太小,真心抗不住啊,大哥。」
「你是担心善后?」蔡敬仲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你怎么安排的?」
「我不是向天子请诏,去山阳采金吗?等借够钱我就走。山阳的铁官徒已经
向朝廷几次请命,说矿上每年定额太高,而且铁官抢夺财物,草菅人命。我一到
山阳,就把开采量加两倍,你觉得那些铁官徒会怎样?」
「现在就过不下去了,你再加两倍,那还不得反了?」
蔡敬仲抚掌道:「这就对了!铁官徒一反,头一个就得杀我,对不对?」
「那必须的!」
「好。到时候我就爬到房顶上朝北叩拜,痛哭辜负皇恩,无颜面见天子,然
后——闭门自焚。」
程宗扬恍然大悟,「金蝉脱壳!」
「没错。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本事再大,也不能找死人还钱吧?
天子都没辙。宫刑?我已经割了。斩首?我都化成灰了。诛三族?我一个太监,
全家早就死光光了。天子就是气不过,想找我鞭尸,他也得先找到尸体才好拿鞭
子对吧?」
可不是,连鞭尸都鞭不了。程宗扬仔细想了一遍,这事除了缺了大德,别的
办得还真是干净。卷了一亿跑路,连骨头渣子都不留。
「为什么要去山阳呢?」
「咱们不是缺个铁矿吗?」蔡敬仲道:「我想了一下,山阳的铁官徒已经忍
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还能再忍下去,这可不行,必须得让他们站出来,为自己的
利益抗争。我是这么考虑的,你看成不成——我琢磨着从星月湖大营借点人,帮
他们起事,最好能成为首领。等朝廷火烧眉毛,我们再用江州的名义出面,装作
什么都不知道,向朝廷表示,要把山阳的铁矿包下来。」
「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蔡敬仲惊讶地说道:「为什么不答应?」
「山阳还乱着呢!」
「就是乱着才好答应——汉国当年和星月湖大营有仇啊!」
程宗扬一拍大腿,「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这么大个坑,江州愿意往里面跳,朝廷高兴都来不及。你想啊,朝廷一动
兵,打的就是金山银海。正着急呢,有个傻子站出来拼命往坑里跳,要把这个坑
给填平了,朝廷做梦都能笑醒。本来要花几亿钱打仗,现在不用花了,对朝廷来
说,省的钱就当是赚了。运气好的话,咱们不但一文钱不用花,白白得个铁矿。
说不定朝廷还会倒贴几个……」蔡敬仲表情淡定,这种不知会引起多少血雨腥风
的谋划,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像在讲述实验的步骤一样,绝对的客观冷静,不掺
杂任何个人感情的因素。那些可能被波及的人命,在他眼中仿佛只是一串冰冷的
实验数据。
程宗扬本来被他说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他沉默半晌,然后拍拍
蔡敬仲的肩,「这事我知道了。你不是想看拉链吗?这个给你。」
程宗扬解下腰包,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然后递给他,「你看,这是拉链,
里面还有好几层。这个搭扣有意思吧?又方便又结实……有空琢磨琢磨这个,钱
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蔡敬仲目光被那件腰包吸引,毫不在意地说道:「行。」
临走时,程宗扬道:「你是不是特别恨单常侍?」
蔡敬仲困惑地说道:「为什么?」
「你向别人借钱都是几十万,怎么到他那里变成二百万了?」
「我听说他刚卖了房子——要不我再借点?」
「千万别!」
刚才几位中常侍谈及蔡敬仲向大家借了多少钱,单超颇有些自负,似乎蔡敬
仲向他借一百万,着实看得起他。程宗扬这会儿才明白,单常侍是自作多情了。
蔡敬仲压根就没看他的人,完全是奔着他那钱去的。
程宗扬从显宗殿出来,五名中常侍都拥上前去,「怎么样?怎么样?」
程宗扬沉着脸道:「一文钱都别借给他!」
五名中常侍有些失望,接着又紧张起来,「我们已经借过钱的怎么办?」
「找他要!能要多少要多少。」
「他说的利息……」
「假的。我看全是忽悠。」
单超一提袍角,就要往殿里冲,众人连忙把他拉住,「息怒!息怒!」
单超胀红了脸,粗声大气地说道:「你们借的少是吧?我可是一百万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徐璜劝道:「小心打草惊蛇!万一他知道咱们识破
了他的伎俩,不肯还钱怎么办?慢慢来,这钱咱们迟早要讨回来。」
众人好说歹说,总算劝住单超,先稳住姓蔡的,然后把钱再慢慢拿回来。
蔡敬仲的计划不可谓不周密,但程宗扬还是决定要拆他的台。纵然他害的人
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程宗扬希望他能把聪明才智都用到正经地方。他的才华用
在这上面,不仅仅是浪费,也是犯罪。
…………………………………………………………………………………从显
宗殿出来,徐璜庆幸地说道:「若不是你,咱家这回可要被姓蔡的坑苦了。」
一想起自己刚才打算再借三十万混个高息的冲动,徐璜就不由暗呼侥幸。幸
亏自己慧眼识英,找了个良材,要不然那二十万钱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程宗扬道:「公公这样说就见外了,我看蔡常侍说话吞吞吐吐,言语不尽不
实,就起了疑心。我们做生意最怕这种人,不管那生意是真是假,能不能赚钱,
都沾不得了。」
「他哪里来的胆子,敢骗到天子头上?」
程宗扬低声道:「如果他是打算拿你们的钱给天子高息呢?」
徐璜一拍大腿,大骂道:「这该死的贼子!」
姓蔡的要真这么做,大伙的钱全到了天子手里,那还要个屁啊!到最后他讨
好了天子,把大伙全给埋坑里了。缺德不缺德?
程宗扬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凤体不豫?」
徐璜道:「谁说的?根本没影的事。」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我听外边人一说,就当真了,还准备了点礼物,想献
给皇后娘娘。」
徐璜来了兴趣,「什么礼物?」
程宗扬压低声音,「求子的仙符。」
徐璜眼睛一亮,「灵不灵?」
「是太乙真宗秘传的仙符,外面见不到的神物。据说是灵验无比。」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只玉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张两寸来宽五寸来
长的符纸。那符纸似革非革,通体火红,上面用金汁绘制着细密的符文。随着目
光的移动,那些符文仿佛泛起粼粼的金光。即使徐璜对法术一窍不通,也能感觉
到符中蕴藏着惊人的灵力。更与众不同的,符纸顶端嵌着一条银链,链上还有几
个豌豆大小的铃铛。
这样的灵符闻所未闻,单看绘制的手法,制符之人就绝非凡俗,很可能是某
位大有道行的长老,甚至出自太乙真宗教御之手。
徐璜只觉盯着符文的眼睛一阵阵发烫,赶紧移开目光,问道:「此符是从何
处求来的?」
「太乙真宗的卓教御如今正在北邙,我专门托了关系,花重金求来此符。徐
公公,你看这东西真不真?」
「绝对真!要有一处假的,我徐某立刻抉了自己这对眸子!」
程宗扬舒了口气,「这就好。我不识货,就怕花了钱还被人骗了。」
「你花了多少钱?」
「一千金铢。」
这就是二百万钱啊,够单超再卖回房子了。
徐璜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在这儿等着,咱家
这就往长秋宫报喜去!」
不到一刻钟,徐璜就一路小跑的回来了,「快!快!快!娘娘要召见你!」
程宗扬丝毫也不意外,如果皇后娘娘见到符上的银链还无动于衷,除非徐璜
没有把符送到她手里。他一本正经地扶了扶进贤冠,昂首阔步往长秋宫走去。
赵飞燕,我来了!
…………………………………………………………………………………长秋
宫比北宫的永安宫规模小了许多,但在南宫仅次于天子寝宫,规模远在其他妃嫔
居住的宫殿之上。身着曲裾的宫女微微低着头,垂手贴在身前,迈着细碎的步伐。
脚下的地板浸过桐油,光亮得能照出人影,宫女穿着白布袜的双足走在上面,没
有发出丝毫声响。
殿内垂着一幅水晶帘,微风乍起,透明的水晶帘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
响。
徐璜在水晶帘外跪下,尖声道:「奴才徐璜,叩见娘娘。」
隔了一会儿,帘内才有一个纤软的声音歉然道:「又劳烦你跑了一趟……徐
常侍,辛苦你了。」
「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称辛苦。」
帘内的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那张符,我很喜欢……我想和他说几
句话,可以吗?」
「是,奴才告退。」
娘娘要问求子的事,当然不好有外人在场,徐璜爬起身,朝周围的宫女使了
个眼色,带着众人悄悄退下。
程宗扬心里嘀咕,赵飞燕可是史上有名的妖女,姊妹两个专宠后宫,把天子
迷得神魂颠倒,留下无数风流传说,还有燕啄皇孙的恶名,怎么说起话来怯生生
的,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帘内沉默良久,那个声音道:「你……可以进来吗?」
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这妖女什么意思?让我进去?难道有什么诡计?等我
一进去,她就大叫「非礼」?没道理埃想给我来个美人计?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求都求不来呢。
第一次见面,虽然自己六百石的官职惨了点,但绝不能让人给看扁了。程宗
扬挺了挺胸,摆出气宇轩昂的气势,抬手掀开水晶帘,昂首进入帘内,然后像触
电一样立刻俯下身,以头抢地,口中道:「微臣叩见陛下!圣上万岁,万岁,万
万岁!」
帘内立着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赫然是那位年轻的六朝共主,大汉天子。
刘骜穿着劲装,头戴皮质的弁冠,一手扶着天子剑,他扫了脚下匍匐的小官
一眼,然后对旁边的女子道:「你要不放心,就去看看。」
那女子轻声道:「臣妾……不好出宫。」
「怕什么?宫里又不是只有江女傅一个信得过的。这宫里所有人都是你的奴
婢,你尽管指使他们。谁要不听话,你想笞就笞,想杖就杖,杖毙也没关系。」
「……是。」
「让你妹妹入宫,你怕有人拦她,你自己去总是没人敢拦吧?」刘骜用呵哄
的口气道:「我今天和张放约好了,要去射猎,他新得了一条狗,据说长着两只
翅膀,飞起来比鹰都快,要不然我就陪你一起去。」
「臣妾知道了。」那女子轻声道:「多谢陛下。」
刘骜吩咐旁边一名年轻的宦者,「你陪皇后娘娘一起去。」
那宦者脖子一梗,「我不去。」
刘骜大怒,「朕的话你也敢不听!」
宦者道:「我也要看狗。」
刘骜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带你去。你这次敢不去,我就把你打发去守陵,
让你一辈子连只猫都见不着。」
那宦者嘟着嘴不再作声。
刘骜道:「富平侯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你要是喜欢,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也无妨。别人问起来,就说跟我一起出去的。母后不高兴也不会骂你。」
「是。」那女子屈膝跪下,双手指尖相对贴着地面,戴着珠翠的螓首轻轻叩
下。
刘骜不悦地说道:「你怎么又跪下了?朕最不喜欢别人跪来跪去的。赶紧起
来。我走了。」
刘骜说完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他没有从大门出去,而是绕到里面一扇屏风之
后,然后就没了声响。
殿内安静片刻,那宦者道:「娘娘刚才跪是对的。天子不喜欢别人跪他,但
要是有谁不跪,他更不高兴。」
「妾身知道了。」
「娘娘和天子说话,自称臣妾是对的。但我们和这些下人说话就不能自称妾
身了,自称我就可以,若觉得不够雅驯,称吾也可以。」
那女子道:「我知道了。」
宦者满意地说道:「这就对了。哎,这里还有个人在跪着呢。」
程宗扬直想骂娘,自己跪了半天了,天子从头到尾就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好不容易等天子走人,他们两个又聊上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跪着也有五尺来
高,他们就不觉得碍眼?
那女子连忙道:「对不起——程大夫,请平身。」
宦者道:「娘娘不用对臣下说『对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应该的。」
妈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种你来跪一个,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皱一下眉
头就不是好汉!
「公公说的是,微臣多跪一会儿也是应该的。」程宗扬说着顺势起身。开玩
笑,万一这娘娘听不出来什么是客气话,真让自己多跪一会儿就傻了。
虽然很好奇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赵飞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扬还是没敢
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后娘娘脸上。借着起身,他目光顺势上移,先看到一条曳地
的长裙,鲜红的丝绸上绣着金黄的凤纹,往上是一条衣带,用金丝镶嵌着攒成花
形的珍珠,雕刻着凤鸟的白玉,还有一颗龙眼大的红宝石。
她双手放在身前,长长的衣袖掩住手指,只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丽的刺绣。
臂上缠绕着轻云般的臂带,肘后悬着一只香囊,囊上绣着象征多子的石榴。宽大
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面绣着连绵的合欢纹饰。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颈,然后
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扬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只红唇柔软而莹润,衬着如雪的肌
肤,红艳得令人惊心动魄,犹如一朵娇美的菡萏。
程宗扬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为六百石的官员,看到这里都有些逾
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过单看这一唇一颌,面前这女子就已经堪称绝代尤
物。
红唇轻分,流淌出一串悦耳的声音,「程大夫,谢谢拿来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这是臣份内之事,」程宗扬打断他,「怎敢让娘娘相谢?」
宦者接口道:「他说的对。」
赵飞燕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确定那宦者不会再开口,才柔声道:「我
听说,此符是从上清观卓教御那里求来的,是吗?」
「是。」
「那这符上的银铃……」
「什么银铃?」宦者伸头去瞧。
程宗扬咳了一声,「据臣所知,听闻是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观一位刚入观
的姑娘特意献出此铃。」
那只红唇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激动。
「这银铃很一般嘛。」宦者道:「杂色银子,值不了几个钱。程大夫,你是
不是没掏够钱啊?」
死太监!你这是在打娘娘的脸你造吗?程宗扬微笑道:「敢问公公贵姓?」
宦者脸一板,「这是你该问的吗?你一个外臣,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想巴
结我?外臣结交内侍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要不然是我得罪了你,你想报复我?我
一点都不怕你知道吗?你才六百石你知道吗?六百石在宫里一抓一大把,你知道
吗?」
赵飞燕开口道:「中行说。」
宦者立刻躬身,「娘娘。」
「我想和程大夫说几句话,可以吗?」
「行埃」中行说闭上嘴,侧了侧身,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只用眼睛使劲看着他,中行说终于明白过来,
「让我回避是吗?好吧。我就在外面,娘娘想叫我,声音大一点就可以。」
中行说走到程宗扬面前,用脚在他身前划了一条线,严厉地说道:「我警告
你!不得越过这条线!明白吗?」
程宗扬看着那条线,终于明白当年汉宫众人为什么拼着亡国的风险,也要把
这孙子打发到匈奴去,这货实在太咶噪了!当着天子、皇后的面都敢指手划脚,
换成几位中常侍还不得被他喷死?
第二章
程宗扬抬起眼,看向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赵飞燕双十年华,一双眼睛微微
发红,似乎刚哭过,却平添了几许风流妩媚,水灵灵的眼波流动间,仿佛有着千
言万语。
「程大夫,」赵飞燕充满希冀地轻声问道:「你见到她了吗?」
程宗扬直接了当的回道:「是的。」
「上苍……」赵飞燕双手合什,几乎喜极而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合
德还好吗?」
「令妹还好,只是想见娘娘。」
「我要去见她。」
「上清观在北邙,山路崎岖,不若由臣下护送合德姑娘入宫。」
「不要!」赵飞燕连忙止住他,然后自失地笑了笑,「幸好她没有入宫。不
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着她站起身,「走吧。」
「从这里走?那中行公公……」
赵飞燕嫣然一笑,「你想带他吗?」
「可是娘娘若是出宫,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
「我以前也是平民女子,哪里没人伺候就走不得呢?」
开玩笑,哥可是有人追杀的人,还指望你能带几个高手路上保护哥呢。万一
撞上黑魔海的人,你就是个白送的大礼包,你知道吗?
赵飞燕看出他的犹豫,迟疑道:「要不然……知会一下单常侍?」
程宗扬长出了一口气,单超修为如何,自己看不出来。但瞧着就象是很能打
的样子,一旦有危险,让他来当炮灰也放心些。
中行说在外面叫道:「我都听见了!你们不想带我,我还不想跟你们去呢!
告诉你们!只要出了长秋宫,不管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天子问起来,我就说我
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这算说好了,」程宗扬道:「你要改口我弄死你啊!」
赵飞燕抿嘴一笑,「程大夫,请稍等。」
赵飞燕进入内殿,片刻后再出来,面上已经多了一幅轻纱,只露出一双水汪
汪的美目。她身上的凤袍换成曲裾,身后结着长长的丝带,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纤
美的身形,娇柔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起来,身体就像腰后的丝带一样轻盈。
她头上凤钗、珠翠都已取下,长发挽成一个鬟,用一条丝带扎住,然后在外
面披上一件罩衣,掩住了婀娜的身材。
赵飞燕美目微微一转,示意他跟上,然后走到屏风后。程宗扬压根没理中行
说划的那条线,直接跨了过去。
屏风后果然有一个甬道入口。虽然人生地不熟,但总不能让皇后娘娘在前面
带路,程宗扬自告奋勇,当先进入甬道。
甬道颇为宽敞,虽然深入地下,却丝毫没有气闷的感觉,里面点着油灯,能
看到甬道是用砖石砌成,上面呈拱形,有些地方两边还建了耳房。
走了一盏茶工夫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右。」
程宗扬没听明白,拐了个弯才看到甬道分出一条岔道。他依言往右走去,一
刻钟之后,甬道到了尽头,向上沿着台阶走了一两丈高,来到一处小房子里。
程宗扬原以为这条甬道直通宫外,出来才发现两人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竟然
还在长秋宫内。
程宗扬忍不住道:「不是到宫外的吗?」
「不可以的。」赵飞燕道:「这些便道都是各宫自己用的。」
原来只是为了宫内通行而设的便道,并不是什么天子专用的秘道,难怪自己
一个外臣,也能堂而皇之的进来。
屋内守着几名小黄门,见到皇后娘娘过来,都连忙跪下。赵飞燕吩咐几句,
一名小黄门飞也似的去找单超。片刻后,单超闻讯赶来,俯身向娘娘行礼。
天子已经交待过娘娘出宫的事宜,连出行的车马都已经安排停当。那辆马车
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打开车门,里面的装饰却是华贵之极。可惜程宗扬也就是
看看,如果敢跟皇后娘娘同乘一辆马车,那完全是奔着宫刑去的。
…………………………………………………………………………………北邙,
上清观。
静室内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赵飞燕跪坐在席上,望着案上一株新剪下来的
月季,想起妹妹这一路经历的危险,一时间柔肠百转。如果说最开始她是因为自
己在宫中孤立无援,迫切想让妹妹入宫,姊妹俩同心在后宫稳住脚步,那么现在
她宁愿妹妹留在宫外,平平安安过完此生。即使有一天自己万劫不复,也好留一
份寄托。
赵飞燕握了握微凉的指尖,收回心思。她私下出宫,在外面用的是富平侯家
人的名义,守门的女童告诉他们,卓教御正在与几位客人见面,暂时无法出来会
客,请她在静室等候。那位程大夫似乎和观里的人很熟,问了几句,便自行去寻
合德,说是请她前来与自己相见。至于单超等人,赵飞燕不愿让他们见到自己与
妹妹相见的情形,把他们留在了外面。
望着那株娇艳欲滴的月季,赵飞燕渐渐静下心来。忽然房门被人拉开,一个
女子道:「这里还空着呢,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几名妇人自说自话地涌入室内,她们遍身罗绮,一个个珠光宝气,打扮得花
枝招展,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原本平静的静室一瞬间变得如同喧嚣的街市,赵飞燕只有暗自苦笑。
前面一个女子对她说道:「你也是来见卓教御的吗?放心,我们不会抢了你
的位次,只是这里安静,过来歇歇脚。」
赵飞燕略微欠了欠身,然后低下头去。
平城君见她不作声,也觉无趣,转头对同伴道:「来这边坐。咦,这盆花不
错,正好一人一朵。」
几名妇人纷纷伸手,争抢着将那盆月季采摘一空,各自簪在鬓侧,攀比说笑
了好一阵子,才各自坐下。
几人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听得出都是都中勋贵人家的妇人,为首那个叫
平城君——这个封号赵飞燕依稀在宫里听过,似乎是自己晋封后位时,前来拜见
的封君之一。当时只远远磕了个头,连相貌都未看清楚,没想到竟是如此饶舌的
一个妇人。
平城君忽然神秘地说道:「你们听说过那位皇后娘娘的事吗?」
赵飞燕微微一怔,便听到旁边有人接口道:「又怎么了?」
平城君吃吃笑了两声,「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
「说吧,说吧。」
「那位皇后娘娘啊,以前是个舞姬……」「这有谁不知道的?」
「我娘家三叔的四外甥的连襟的远房小姑上次来,悄悄跟我说起来,她那个
男人原来在乐津里当里长……跟那位娘娘好过。」
赵飞燕惊愕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面纱下的玉颊涨得通红。
众人纷纷道:「真的假的?」
平城君得意洋洋地说道:「哪里会有假的?她男人以前在乐津里,里面的歌
舞姬都归他管。那位娘娘因为生得漂亮,被她男人看中了,专门叫过来,在屋内
服侍了几日。就因为这个,那位娘娘当上皇后,差点没把她男人吓死。她看着自
家男人连日魂不守舍,一番追问才问出来。」
「竟有这种事?」
有人插口道:「你们家也养着舞姬,还不知道那些小娼妇是个什么情形?本
来就下贱,再有三五分模样,还不是由着人受用?」
「都说那位娘娘生得美,不知怎么个模样?」
平城君道:「她男人本来还不肯说,我那个远房妻妹拧着她男人的耳朵问了
一夜才问出来……」「快说!快说!」
平城君压低声音,「她男人说,那位娘娘模样长得漂亮不用说了,那身子白
生生的,又软又嫩,跟没有骨头一样,什么花样都摆得出来。她男人说,有回喝
醉了酒,弄了她一夜,前后换了十几种花样。据说,那位娘娘屁股里面有一个蝴
蝶状的红印,从后弄她的时候,屁股一晃一晃,那蝴蝶就像在飞一样。」
众女都掩口笑了起来。赵飞燕脸色却变得煞白。
笑了一会儿,有人悄悄道:「我还听说,那位娘娘其实是被爹娘扔掉的,后
来被一个无赖拣回来养着。刚十二岁,就被那个无赖给蹧踏了。」
「可不是嘛。都说她那个养父是个无赖,小姑娘还没长成就破了她的身子,
伤了天癸。要不入宫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怀胎的消息呢?」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那位娘娘是个白虎……」「那不是克夫吗?」
「可不就是嘛,」有人煞有其事地说道:「听说入宫之前,死在她肚子上的
男人就有好几个了。」
「那天子……」
「天子可是真龙下凡,当然能镇得住那白虎。不过子嗣上可就艰难了。」
这话说得十分有理,众女纷纷附合。忽然有人道:「平城君刚才说蝴蝶记,
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家那死鬼,上次拿了幅春宫图回来……」众女哄笑起来,
「春宫图啊,好个有情有趣的夫君。」
那女子也笑了起来,「你们就笑吧,我就不信你们没看过。」
「好了姊姊,那春宫图怎么了?」
「那春宫图上是个光溜溜的美人儿,手脚都被捆着,趴在马鞍子上,被几个
胡人从后面弄。屁股缝里就有一只红红的蝴蝶……」「不会吧?那春宫图是哪里
来的?」
「我家那死鬼去年从边塞回来,说是从一个杂胡部族中得来的。图上的美人
儿是一个从洛都到边邑寻亲的舞姬,被胡人掳走。那些胡人弄得高兴,还让被掳
的画师画了那幅图。」
「后来呢?」
「听说那舞姬后来被卖到别处,没了音讯。」
「该不会就是那位皇后娘娘吧?」
「那可保不齐。若是有人拿那幅图跟皇后娘娘比照一下,说不定宫里就要出
大乱子呢。」
有人愤愤不平,「这种人也能当上皇后?」
「天子到底是年轻,见到美色就晕了头。」
「太后娘娘也是,怎么就由着天子的性子胡来?」
「太后也不容易……」
赵飞燕眼前阵阵发黑。她自知出身低微,全倚仗天子的宠爱才登上后位,因
此入宫之后循规蹈矩,深居简出,极少与洛都的贵妇见面,连宫中的婢女、内侍
也刻意善待。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叫众口烁金,积毁销骨。自己遇见天子之
前,虽是舞姬,却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谁知会被这些妇人在背后如此诋毁?尤
其是自己身上的标记,除了天子,哪里有旁人知晓?
是了,多半是那些侍浴的宫女……赵飞燕拧紧手指,几乎涌出泪来。自己屡
屡厚加赏赐,她们怎可如此!
一名道姑进来,竖掌向众人施礼,笑道:「已近夕时,观中开了斋饭,还请
诸位赏脸。」
「观中的斋饭自然是要叨扰的,」平城君招呼众人,「走了走了。」
一众女子纷纷起身,不一会儿就人去室空。唯有赵飞燕坐在原处未动,那道
姑也没有催促,只悄悄合上门。
一个声音响起,「那些只是无知恶俗的多舌妇人,娘娘何必理会她们的胡言
乱语?」
赵飞燕低着头,良久才道:「吾父虽然为人粗鄙,好酒无行。却非是衣冠禽
兽之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程宗扬道:「别看那位平城君说得
嘴响,扒开来其实臭不可闻。子烝母,甥侵姨,妻咒夫——哪一条都是天地不容
的死罪。无非是帝王贵胄,郡国封君,无人敢惹罢了。」
这样的猛料突然暴出来,赵飞燕惊愕地抬起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没错。就是那位平城君。」程宗扬索性说开了,「她妹妹续弦给了赵王,
如今是赵王后。赵王刘彭祖年事已高,赵王后却是青春年少——那位赵太子色胆
包天。不仅淫及后母,连平城君也是入幕之宾。」
当初从平城君身上搜出诅咒的木偶,惊理和罂奴暗中留意平城君的行踪,居
然发现她与赵王太子通奸的勾当。接着顺藤摸瓜,又发现赵太子与继母赵王后关
系非同寻常。而那只诅咒的木偶,就是赵太子、赵王后、平城君三人相互勾结,
暗中诅咒赵王刘彭祖的道具。这些事一旦暴光,三人最好的结果也是禁锢终生。
众所周知,吕后杀起宗室从不手软,若此事大白于天下,三人都难逃一死。
赵飞燕陡然得闻秘辛,却没有目光一亮,觉得拿住了平城君的把柄,要给这
个背后诋毁自己的贱人一个好看,反而惊得花容失色。
程宗扬心下大奇,赵飞燕在史书的名声可不堪得很,妖媚惑主,淫乱后宫,
再加上燕啄皇孙的恶名,怎么本人纯洁得跟只小白兔似的?一路谨小慎微,唯恐
行迟踏错——你这都是装的吧?
赵飞燕惊慌地说道:「这些事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见。」
装吧装吧,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程宗扬躬身道:「是,臣知道了。」
赵飞燕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道:「合德呢?」
「请娘娘稍候。」
程宗扬打开房门,向外面知会了一声。片刻后,门外人影微闪,一个少女慢
慢走入静室。
赵飞燕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接着泪珠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虽然戴着面纱,赵
合德仍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叫了声「姊姊!」便扑过来抱住她。姊妹俩紧紧
拥在一起,痛哭失声。
程宗扬拉上静室的房门,看了眼立在门外的卓云君。卓云脸上带着温婉淡雅
的笑意,与他目光一触,却瞬间露出一丝惊喜,「主子,你的伤势……」「正要
找你试试呢……」程宗扬低笑着展臂搂住她的身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入旁
边一间静室。
…………………………………………………………………………………姊妹
俩痛哭一场,渐渐收住眼泪。赵飞燕用丝帕拭去妹妹的泪水,拉着她的手端详半
晌,然后展颜笑道:「真的长大了呢。」
她搂住妹妹的肩,像小时候那样把妹妹搂在怀里,柔声道:「阿爹可好?」
「还好。就是常常喝酒。」赵合德没有提及父亲被人殴打的事,只道:「有
时候喝醉了,还是跟人吵架。」
「跟以前一样呢。」赵飞燕语带惆怅地轻叹道,然后打起精神,「给你们的
钱,可收到了吗?」
「收到了。可爹爹……」赵合德欲言又止。
「爹爹怎么了?」
「爹爹……」赵合德声音越来越小,「……嫌自己没有身份……」赵飞燕沉
默下来。皇后之父封侯本是汉国的惯例,但自己甫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生父已
经无从知晓,养父又是市井之徒,在朝中无人问津。结果朝廷上下都像忘了此事
一样,对封侯之事绝口不提。而天子刚刚秉政,自顾尚且不暇,自己又怎可因为
家事去劳烦天子?
迟疑间,她听到合德细如蚊蚋的声音,「姊姊……我……我不想入宫。」
赵合德伏在姊姊怀里,小声道:「我真的不想入宫……大门那里画的鸟兽好
大……好吓人……象是要把人吞掉一样……我看到就害怕……」赵飞燕拥紧妹妹,
隔了会儿道:「那便不入宫了。」
合德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扬起脸,高兴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回去!爹爹不
会做饭,这些天总在外面吃,只怕早吃够了。」
「不。你不能回去。」赵飞燕叮咛道:「你哪里都不要去,唯有待在这里,
才能保得平安。」
赵飞燕一边说一边拉起衣袖,从腕上褪下几只赤金手镯,戴到妹妹腕上。
赵合德意识到姊姊的慎重,不禁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爹爹……」爹爹虽
然称不上慈爱,但终究是他把自己姊妹养大,于己有养育之恩。如果真是有危险,
总不能置之不理。
「爹爹不会有事的。」赵飞燕抚着她的长发道:「我担心的是你。」
「因为有人要害我吗?」
赵飞燕用沉默回答了她。
「为什么?我又没害过别人……」赵合德越说越委屈,泪珠一连串地滚落下
来。
赵飞燕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再忍忍碍…」「可我想回家……」赵飞燕半是
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不怕阿爹骂你?」
「阿爹最多也就是骂我。他若不高兴,我逗他开心就是了。」
赵飞燕拥着妹妹,心里一阵酸楚。是啊,虽然阿爹脾气暴躁,对她们姊妹动
辄喝骂,可到底不会故意加害她们。
「再忍一忍。终有团聚的时候……」赵飞燕岔开话题,笑道:「妹妹是个有
福气的,我在宫里提心吊胆,没想到妹妹竟遇到了卓教御。不知江女傅可好?」
「嬷嬷受了伤……」
赵合德断断续续讲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如何辞别爹爹,如何与江女傅一同
来到洛都,如何躲避那些心怀不轨的盯梢者,甚至不得不改道易容……其中自然
少不了提到那个年轻人。
虽然赵合德隐瞒了许多,赵飞燕仍听得惊心动魄,低叹道:「此番我们姊妹
能够相见,还要多谢谢程大夫。」
「他……」赵合德撇了撇嘴,低下头小声道:「……不是个好人。」
赵飞燕无奈地说道:「他若是那种『好人』,又哪里会相助我们姊妹呢?」
赵合德吃惊地睁大眼睛,「为什么?难道……难道我们是坏人吗……」赵飞
燕眼中流露出几分伤感,「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良久,赵飞燕直起
腰,重新整理了妆容,展颜笑道:「此地比洛都城内可要安稳得多,能把你托付
给卓教御,我也好放心了。」
…………………………………………………………………………………静室
的屏风后弥漫着香腻的气息。名动洛都的太乙真宗女教御此时宛如一只白羊,温
顺地伏在茵席上。她秀发散乱,玉体香汗淋漓,那只白馥馥的雪臀圆圆耸起,雪
嫩的臀缝间含着一汪春水。
程宗扬伏在她背上,笑道:「如何?」
卓云君媚眼如丝地娇喘道:「主子比以往又厉害了几分……真的是伤势尽复
了呢……」程宗扬心情大快,从太泉古阵开始,丹田的伤势就一直纠缠着自己,
时刻都要小心维持丹田气轮的平衡,那感觉就像怀内揣着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
候就会爆炸,把自己炸个粉身碎骨。
偏偏丹田的伤势与生死根、阴阳鱼纠缠在一起,非是药石能解,连死老头都
束手无策。没想到古墓一番散功重铸,却让生死根、阴阳鱼与自己的丹田融为一
体,不仅解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反而因祸得福,令自己一直停滞的修为也突飞
猛进。如今自己已经触摸到新境界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跨越界限,攀升至第六
级通幽的境界。
六朝修为中最高的第九级入神,属于传说中的存在,已经很久没有听说有人
能踏入此境。第八级至臻境的存在也极为稀少,此前世间公认至臻境高手唯有王
哲一人。王哲殒身大漠之后,第八级的存在也已经空缺。再往下的第七级归元境
同样凤毛麟角,每一位都堪称宗师。
在六朝,第六级通幽境便属于一流高手,也是六朝江湖最为中坚的力量。普
通宗门能拥有一名六级修为的强者,便足以称雄一方。而六级强者的多寡,也代
表着一个宗门的实力。太乙真宗号称天下第一宗门,除了一个修为遥遥领先的前
任掌教,几位六级通幽境的教御也是其底气所在。
一旦自己能够跨入通幽境,就至少有了自保之力——除非像身下的卓美人儿
那样倒霉,跟人拼了个两败俱伤,被自己捡了便宜。
不过这个便宜还真不错……
程宗扬搂着卓美人儿翻过身来,让她仰身躺在茵席上,然后将她双腿拉成一
字马,让她敞露着那只水汪汪的凤眼美穴,双手扶着自己的阳物纳入体内。
卓云君挺起腻穴,在他身下婉转迎合,浪叫声不绝于耳。她的叫声在静室内
回荡着,室角一只禁音符光泽微闪,将声音的波动消湮无痕。
「主子……奴婢不行了……呀……」
门上的禁音符忽然亮了起来,示意有人来访。
程宗扬狠狠顶了两下,然后放开手。卓云君搂住他的腰身,玉颊留恋地贴在
他胸口,一双雪滑的丰乳汗津津贴在他身上,随着剧烈的心跳柔软的滑动着,被
人揉弄过的乳头像玛瑙一样红艳。她扬脸一笑,然后张开双臂,委蜕在旁边椅上
的丝袍无风而动,像被人拿起一样飘扬起来,卓云君手一举,便套在身上,接着
衣带灵蛇般飞起,绕在她腰间。卓云君用丝帕抹去脸上的汗水,随手一挽,扎住
散乱的长发,接着曲指一弹,一点火光从指间飞出,点燃了室角一支檀香。
卓云君一边绕过屏风,一边扬起衣袖,在空中轻轻一挥,弥漫在室内的香腻
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优雅宁静的檀香气。
卓云君走到屏风前,在一只蒲团上屈膝坐下,神态已经变得从容自若,眉眼
间再没有丝毫媚意,让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除了一条薄薄的丝袍,里面的胴体
便是一丝不挂。
门外一个柔婉的声音响起,「有扰卓教御。」
卓云君淡淡道:「无妨,请进。」
…………………………………………………………………………………赵飞
燕终究放心不下,带着妹妹亲自见过卓教御,以富平侯家人的名义将妹妹托庇在
上清观,求卓教御代为照应……
卓云君自无不允,连赵飞燕赠送的金臂钏也没有推辞,只是转手又赠给了赵
合德。
赵飞燕放下一桩心事,带着单超等人离开上清观,返回洛都。她不愿旁人见
到妹妹,只让赵合德送到静舍出口,嘱咐道:「你诸事多加小心,切不可轻易表
露身份,若是有事,便告诉程大夫,好让他知会我。」
赵合德送别姊姊,回去又大哭一场,好在她自小生活的环境远谈不上优裕,
上清观远离尘世,虽然山居多有不便,却有着难得的宁静,渐渐也就安静下来。
卓云君感叹道:「真没想到,这位汉国的皇后,居然是个如此柔婉的绝代佳
人。」
程宗扬没有与单超等人一同回洛都,而是留在观中。他一边翻着林清用水镜
术传来的账册,一边说道:「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
「平常来往观中的,都是城中贵妇,提到这位皇后,除了讥讽就是嘲笑,要
不就是骂她狐媚惑主,心如蛇蝎。奴婢在观中多日,还没有听到有人说过她一句
好话。」
程宗扬抬起头,「说她的人多吗?」
「不是多,而是只要闲谈,都有人提到她。」
「一句好话都没有?」
卓云君笃定地说道:「没有。」
这就有些邪门了,常言道:秦桧还有三个朋友——死奸臣躺枪了——赵飞燕
贵为皇后,居然没有一个人说她一句好话,这口径实在太统一了。而且来往上清
观虽然都是贵妇,但真正见过赵飞燕绝对不会太多,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已经闹
得满城风雨,甚至还出现无数演绎,这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蹊跷。
「她出宫时连一个亲信都没带,只随便请了一位中常侍随行,」程宗扬道:
「看来这位皇后无论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没有一个心腹。」
卓云君跪在他身后,慢慢给他揉着肩,「江女傅呢?」
「让我看,江映秋多半是天子的心腹,谈不上是她的亲信。」程宗扬说着拿
起书刀,在竹简上刻下一个名字:闻清语。
「这位闻姨似乎在汉国有点身份,想办法打听一下。」
「主子可是遇到了黑魔海的人?」
「没错。」程宗扬简略说了前日的经历,然后道:「他们倒不是想杀我,要
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逃过去。」
卓云君凝眉道:「建威将军吗?」
「你知道他?」
「奴婢方才所见的访客中,有一位是射声校尉陈升的夫人,陈夫人在闲谈中
提及府中这几日邀请建威将军作客,府里都在为此忙碌,她不耐烦扰,才入山小
祝」「请人作客有什么麻烦的?」
「她说那位建威将军规矩极大,昨日便派人入驻宴客的小园,连她们自家的
仆人出入都要盘查。她索性把整个校尉府都丢给陈校尉,由得他们折腾。」
程宗扬推开账簿,「确定是射声校尉?」
卓云君回想了一下,「是射声。」
「我立刻回洛都。」
第三章
卢景宛如一片树叶从高大的桐树上飘落下来,接着身影一闪,掠入暗巷。
程宗扬警觉地看着巷口,见到卢景掠下,立即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府
里情况如何?」
「里面看得极严。」卢景道:「只勉强看到园中似乎有一个小湖,周围每隔
几步就有人守着,我试过几次也没找到机会,只好退了出来。」
程宗扬已经试过,结果连宴客的小园都没能摸到,就险些露了行藏。射声校
尉的府邸并不算宏伟,里面却入驻了大量军士,想瞒过他们的眼睛潜入园中,可
以说难比登天,即使以卢景的身手能潜入其中,也难以存身。
离宴请还有数天时间,校尉府中的看守只会越来越严密,到时候恐怕连只苍
蝇都飞不进去,更不用提去刺杀赴宴的主宾。难道只有在路上下手了?
卢景道:「先弄清里面的情形,才好再想办法。」
程宗扬抬头往周围看去。射声校尉是北军八校尉之一,作为驻守京城的八支
常备军之一的主将,相当于二千石的官员。二千石在地方上堪称封疆大吏,在洛
都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朝廷中要把二千石分成中二千石,真二千石,二千石和
比二千石。因此射声校尉的府邸也不是十分起眼,周围比它高的建筑比比皆是,
只要找一处楼阁,俯瞰校尉府并不是难事。
卢景看出他的打算,有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用看了,邻近的楼阁我
刚才已经去过,能看到校尉府的位置都有军士看守。姓韩的肯定是属耗子的。」
程宗扬望着远处一座楼阁,笃定地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绝对没有军士
敢进去。」
…………………………………………………………………………………一个
时辰之后,两人如愿以偿地登上楼阁,朝相邻的里坊望去。隔着重重屋脊,只能
隐约看到校尉府的轮廓。那座府邸位于坊南,紧邻着坊外一条小河。府邸呈长方
形,最南端是一座池苑,规模虽然不大,却有一座亩许大小的池塘,只是夜色已
浓,看不清更多的细节。
程宗扬扭过头,正准备开口,却见卢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程宗扬愕然道:
「怎么了?五哥。」
「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勾搭上了襄城君府里的丫鬟?」
程宗扬干笑道:「没有的事,误会误会。」
卢景翻着白眼道:「刚才那小婢叫什么?红玉?瞧她看你的眼神,要说你们
俩没点啥,我也得信埃」「五哥,你误会了,我们就是一般的交情。」
「一般的交情会让你不声不响地登楼?」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平时都没人来,只要咱们在楼里别闹出什么动静就
行。」
卢景语带威胁地说道:「你要敢对不起紫姑娘……」「五哥,你就放心吧。
我们两个一向是紫丫头当家作主,这点小事在紫丫头眼里,那根本就不叫事。」
「还有月姑娘呢?」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那事你也知道了?」
卢景翻着白眼道:「废话!」
「那是她们两个的事,她们两个商量着办就成,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不信?
我向岳帅发誓:真没有!」
卢景哼了一声,「便宜你小子了。」
程宗扬苦笑道:「可不是嘛。」
卢景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我在这儿盯着,你先回去。」
「不急,我等天亮再走。」
不亲眼看看校尉府的布置,程宗扬总觉得放心不下。他望着夜色中的池苑,
暗暗念道:死丫头此时或许就在附近,寻找出手的机会。等杀了韩定国,她多半
也该消气了吧?
…………………………………………………………………………………夜色
一点一点消融,当第一缕晨曦出现在天际,程宗扬眯起眼睛,凝神望着远处射声
校尉的府郏襄城君府与校尉府并不在同一个里坊,中间隔了数重楼宇宅院,由于
襄城君府相隔即远,更因为没人敢招惹襄城君和襄邑侯,因此韩定国属下的军士
只占据了校尉府周边的几处高楼,没有敢来打搅襄城君。除此之外,校尉府附近
所有能俯瞰府内情形的高处,都有军士把守。
两地相隔虽远,但这点距离对程宗扬和卢景的目力来说都构不成障碍,从襄
城君府西南的楼阁望去,能清楚看到射声校尉府邸的整个布局。校尉府前后分为
三进,最里面是池苑。
天色微亮,两队军士便集结起来,然后开始检查府中是否有疏漏,程宗扬亲
眼看到,昨晚自己和卢景找出的漏洞在第一轮检查中就被找出,接着布置了对应
的人手。校尉府的布防越往南越严密,府邸南端的池苑则是重中之重。
昨晚看到的池塘可以证实的确存在,就位于池苑最南端,与外面的水渠隔墙
相望。沿池修着长堤,堤上绿树掩映,几乎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军士或者来自建威
将军府的仆役看守。池塘中心有一座小亭,通过一道石拱桥与长堤相连。
「宴客的地点不会是在亭子里面吧?」程宗扬有些担心地说道。
亭内虽然没有人看守,但从长堤四周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亭子。如果韩定
国与射声校尉选择在亭中会面,身边不需要带任何守卫,只要守住石拱桥就足够
了。
那亭子位于池塘正中,在这里交谈,不用担心交谈被人听到,安全方面,池
塘更是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无论谁想刺杀他们,都要越过池塘,他们只要在桥
头留下一队军士,就能抢在刺客之前进入亭中。
卢景仔细看了许久,「那座池塘是唯一的漏洞。」
「从暗渠进入?」
卢景点了点头。
与池苑一墙之隔,是一条小河,看得出当初建造池苑时,便是从河中引水进
入池塘,池塘下方多半有引水的暗渠。问题在于暗渠的方位、大小都无从知晓,
渠口多半还会有铁制的栅栏,一旦潜入之后,发现被铁栅所阻,在渠中又无法转
身,被困在其中进退不得,即使对于高手来说也实在太危险了。
程宗扬道:「先找到渠口再说。如果进不去再想办法。」卢景说得没错,池
塘是唯一的漏洞,再危险也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队军士手持装着铁钩的长杆进入苑中,然后五人一组,
用铁钩探查水底。那些军士将整个池塘都检查了一遍,接着拿来渔网,在上面装
好倒钩,然后沿着长堤将渔网放入水中。渔网的布置十分阴毒,放在水下一尺的
位置,从水面看来没有丝毫异状,一旦有人闯入,想越过池塘,肯定会中招。同
样从暗渠进入,一个不慎被卡在里面,那才是死得不明不白。
卢景面色凝重之极,显然也感到棘手。唯一的漏洞也被堵住,想在宴饮之际
刺杀韩定国,得手的可能性已经越发渺茫。
看着渔网入水,程宗扬心都提了起来。这道布置正是针对小紫,一旦她倚仗
水性潜入池塘,就等于进入死局。
程宗扬在栏杆上拍了一把,「我去找人。」
「哦?」
「射声校尉与韩定国是什么交情?为什么想起来要宴请他?韩定国平常深居
简出,小心非常,为什么明知道眼下有人要刺杀他,还要去赴宴?」
程宗扬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然后道:「说不定这压根就是个圈套,套的就是
咱们。我先打听一下,真要是个圈套,咱们就在路上下手,免得钻到套里。」
「成。我在这里盯着。」
天刚亮,红玉就到楼下守着,见到程宗扬下来,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程
宗扬毫不客气在她粉颊上捏了一把,「告诉夫人,我有时间就过去会她。」
红玉又羞又怕,小声应道:「是。」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洛都,
西郏徐璜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良久道:「射声校尉陈升宴请建威将军的事,咱家
正好晓得。」
程宗扬道:「听说韩将军回京之后极少出门,没想到陈校尉一开口就把他请
去了,难道他们两个私交很好吗?」
「陈校尉宴请韩将军,非是私交,而是公事。」徐璜道:「前此日子有人私
闯襄邑侯的禁苑,首恶虽然已经伏诛,但天子甚是不悦。因为屯骑的人也牵涉其
中,天子有意启用韩将军接掌屯骑校尉。」
程宗扬一怔,射声校尉宴请韩定国,居然是天子的意思?
「韩将军一直在边地,这些年倒是立了不少战功。」徐璜道:「在边地,与
洛都的关系就浅,有战功,就是个能干事的人。天子的意思呢,想让射声校尉先
见见他,看此人是否可用。」
「天子怎么想起来要动屯骑校尉呢?」
「屯骑校尉姓吕,叫吕让。」徐璜缓缓道:「北军八校尉,越骑校尉姓吕,
叫吕忠,长水校尉姓吕,叫吕戟。掌管宫禁诸卫的卫尉也姓吕,叫吕淑。」
「都是吕氏的人?」
徐璜微微点头。
洛都常驻的军队分为南北二军,南军负责诸处宫禁的守卫,主将称卫尉,又
称为卫将军。作战的主力则是北军,北军分为八支,包括中垒、屯骑、步兵、越
骑、胡骑、射声、虎贲、长水,各设校尉统领,合称为八校尉。每军有士卒七百
余人,另外还有一百余人的属官,总兵力在七千人以上,虽然比不上南军最盛时
两万人的规模,却是汉军最精锐的主力军队。
北军八校尉中垒校尉负责守卫北军大营,屯骑校尉主掌骑士,步兵校尉指挥
步兵,越骑、胡骑拥有汉国最强悍的骑兵,射声以善射而得名,虎贲是车兵。北
军士卒以良家子为主,唯一特殊的长水校尉,部属是归附的胡人。
除了南北二军以外,天子的禁军还有两支:羽林、期门。期门是天子亲随,
总数不过二百余人。羽林是天子禁军,兵力超过两千,其中一半是历次战事中死
于王事的将士子孙,号称羽林孤儿。
南北二军,加上羽林、期门,洛都常驻的总兵力在两万以上。主掌南军的卫
尉是吕淑,屯骑校尉是吕让,越骑校尉是吕忠,长水校尉是吕戟,还有大量吕氏
族人在各军担任中级军官。洛都的军队一多半都在吕氏的直接掌控之下,换成自
己当天子,也要想办法换换人。
怪不得韩定国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赴宴,这关系到他能不能更进一步,成为
天子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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